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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天:《捕鼠器》[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黄昱宁 译)

日期:2015年8月28日

来源:图书馆。

简介:全书276页,由中文版+译后记+英文原版组成。

评分:3.5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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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剧本。不是头一回读剧本,不过阿加莎·克里斯蒂女士亲笔写就的剧本,倒还真是第一次。

有趣极了。看的时候一直在想,倘若将阿加莎其他的推理小说也改编成剧本,再看一遍,或许又是另一种阅读感受。盛装在不同容器中端上来的佳肴,一般无二的妙趣横生。

译后记写得好棒,既有科普——将《捕鼠器》的来历和发展介绍得一清二楚,又有纵深——翻译了克里斯蒂两部作品后对阿婆的作品风格的新体会。最后还分析了一下《捕鼠器》这部作品,在最大程度上避免泄底的同时,向读者传达包含实质性内容的情报。

我一边读译后记,一边对照着我读书时那股模模糊糊在心底潜流、没法儿用文字清晰表述,以不致人误解的方式捕获成文的感受。一会儿深觉挫败,一会儿又挺庆幸——瞧,至少有先辈已经说得清楚明白。

译后记

数年前我在一篇随笔里提过阿加莎·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

“据说她一生波澜不兴,最曲折的故事是有过一次离异,不过紧接着便梅开二度,自此白头偕老。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她既缺少大喜大悲大惊大险的经历可以当素材,也几乎没有花花草草的新闻可以当谈资。再对照她的作品,不免有些毛骨悚然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英国妇女,一辈子在打字机上鼓捣了八十个杀人游戏,你想她每天喝下午茶的时候在琢磨什么?决定凶器是一把门缝里插进来的夺命刀,还是一支呼啸着穿过树林的离魂箭吗?

“但她的故事当真是好看,不是展示血淋淋的恶心,而是近乎挑战你极限的智慧角力。而且,几乎肯定的,你会输得很难看。”

在接连翻译了两部克里斯蒂的著作(小说《空谷幽魂》和这部剧本)之后,我对“阿婆”(中国克里斯蒂迷对她的昵称)的故事何以“好看”,何以让你“输得很难看”,有了更确凿的体会。凶杀现场草图上的每一条路线,嫌疑犯每句话、每个字的特殊语气、大故事框架里的每一件小道具,都是克里斯蒂的取胜之道。而我在揣摩推敲的过程里,又总被字里行间透出的某种细腻的温情所打动。这也许是克里斯蒂与柯南道尔最大的分别。她的故事始终洋溢着分量十足的游戏感,但游戏背后有感伤的调子在隐隐低回——不晓得这样说是不是比较悬乎,反正我相信,那是属于女性直觉范畴里的宿命意识(就好比,大多数女人都对星座学天生敏感,说到这个话题,永远可以舌灿莲花)。一场精密的谋杀出于设计而又不完全出于设计——这种感觉在克里斯蒂的著作中几乎是标志性的。她喜欢时而俏皮、时而忧郁地提醒我们:在设计的背后有更严密的设计,而更严密的设计背后,则是我们谁也无法设计的,命运。

从这个意义上讲,或许,“阿婆”一丝不苟地将那些游戏设计得摇曳生姿,本身就是一种与命运讲和的方式:我们都拼不过你,但至少,有时候,我也看得破你的机关,可以跟你开一个雅致的玩笑……

究竟有多少人被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玩笑感染过?

译后记写到这样的地方,照例可以松一口气,因为接下来可以理直气壮地抄书抄网络,捧出一堆数字来“弹眼落睛”。最耳熟能详的一句广告语是:除了《圣经》和莎士比亚之外,她是世上卖得最好的作家,其名下的八十部作品被译成一百多种文字出版,迄今累计销量超过二十亿册。一种富有煽动性的统计方式显示,在这个星球上,每隔七秒钟就有一部“阿婆”的作品被兑换成英镑、美元、法郎……以及人民币。

这位—八九○年生于德文郡的女作家,以八十六岁高龄终老,在世期间即享受了无上荣光:一九六二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告克里斯蒂是全球阅读面最广的作家;一九五六年获颁大英帝国勋章,一九七一年再度受勋,头顶上多了个爵士头衔。自一九二○年开始,她一直保持着每年出版一至两部推理著作的速度,每次出手都不曾让销售商失望。不曾失望的还有那些始终将她的灵感视为金矿的电影制片商(还需要列举《尼罗河上的渗案》和《东方快车谋杀案》吗?),以及一代又一代沉迷在“阿婆”的世界里无法自拔的读者们。

在这条匀速行进的顶级流水线上,五十六部推理小说足以排开蔚为壮观的阵势,而笼罩在小说上的光环多少遮蔽了克里斯蒂在戏剧领域同样卓著的成就。其实,细细盘点,可以排在克里斯蒂名下的剧本有二十二部之多,不过这份名单与她的小说列表有相当程度的交叉,其中大多数都是先有小说再改编成剧本的(有七本系其他剧作家根据其原著改编而成)。

《捕鼠器》(The Mousetrap)算个例外。从一开始,它就是以不依附于任何小说的独立面目出现的。说起来这个剧本也算为书迷量身定做,只是这位书迷的身份委实特殊了一些:一九四七年,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祖母——玛丽皇后八十庆生,BBC广播筹划制作一套特别节目作为贺礼。玛丽皇后否决了莎士比亚,因为,“我只想要阿加莎·克里斯蒂!”没过多久,克里斯蒂拿出了临时编写的《三只瞎老鼠》(Three Blind Mice),这个历时仅三十分钟的广播剧便是《捕鼠器》的雏形。

《捕鼠器》登上英格兰中北部的巡演舞台时,已经过作者的反复修改,扩充成了两个多小时的舞台剧。一九五二年,该剧在伦敦西区正式上演。起初,克里斯蒂对这个仿佛信手拈来的小玩意并不乐观,以为它最多只能红火半年。名角理查德·阿登伯罗的加盟,似乎第一次使得这出戏的非凡特质为世人所见,某晚谢幕曾多达七次。两年后,阿登伯罗离开剧院,观众数量随之回落,剧院一时沉不住气,着手洽谈新剧目。但消息一传开,观众们戏剧性地蜂拥而至,于是,The show must go on。一九七四年三月,该剧转至圣·马丁剧院,即便在搬家当晚,观众仍然聚在剧院里享受“谋杀的快感”。一项吉尼斯世界纪录因此而诞生:《捕鼠器》成为迄今为止全球连续上演时间最长的剧目。

截至二○○三年的数据,该剧更换过二十位导演、三百二十一名演员(全剧共八个角色),一百五十六位替补演员,先后在四十四个国家上演,观众约一千万人次。而剧中的两位演员——大卫·拉文和南茜·西布鲁克,伴着《捕鼠器》分别度过了十一年和十五年的光阴,也因此拿到了吉尼斯世界纪录的证书。如同所有被爱戴了五十多年的作品一样,《捕鼠器》的粉丝团也有自己的势力范围——他们组建自己的俱乐部,每逢这出戏更换演员,他们就会像过节一样赶来捧场。

分析推理类作品不是一件讨好的事,其最大的难度在于:无论是情节还是人物,你都没办法说透。“阿婆迷”们在网站上发的帖子,凡是抖搂出情节走向的都不忘在标题上加个括号“泄底慎入”,原因不言自明——没读过书的,若是一不小心先知道了杀人的到底是谁,那种即时升起的沮丧与愤怒,估计是连杀人的心都会有的。

我只能说,作为克里斯蒂的名篇,《捕鼠器》首先具备了诸多与“阿婆”这个品牌可以画上等号的元素:封闭的空间(“群僧井庄园”家庭旅社,大雪封路,客人到齐以后就出不去),开放的时间(血案的缘起,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的一桩旧事,现时的人物是玩偶,一举一动都要受往昔的操纵),人物的真实身份暖昧错杂(谁都好像具备杀人的条件,但谁都似乎同时具备揭穿罪犯的能力,两两之间都能互相牵制……),而凶案在被破解的同时也在往纵深发展。

整个过程,实在像极了公司白领们爱玩的杀人游戏。谎言,真话,欲盖弥彰的眼神,看不见血腥,但听得见心跳。

上述元素完全适合用古典戏剧的“三一律”(一个故事,一天时间,一个场景)原则来展示,而《捕鼠器》又确实将这种融合发挥到极致。相对于克里斯蒂的其他剧本,《捕鼠器》更长于在极简单的场景里展开极错综的情节,类似于在钢丝上舞蹈。悬念的最终揭示,也是一如既往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作者本人的说法也许更为周全:‘它是一出你可以带任何人去看的戏。它并非真正恐怖,也并非确凿的闹剧,但是这些因素,它多少都有一点,也许正因为如此,众多怀着不同期待来的人,都能同时得到满足。”

比起亲临现场观摩这部创造了世界纪录的舞台剧来,阅读剧本也许只在以下环节上能凸显优势:当你读完第一遍,恍然大悟凶手究竟是哪一位时,你会忍不住再回过头来读第二遍;而在这一遍里,那个凶手的一颦一笑,一个动作一点掩饰,以及作者既要使其性格连贯又不能泄露其身份的努力,会显得如此精妙,如此富于戏剧特有的张力。说句公道话,要演好这样的角色——既要表现性格,又不能泄露天机——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翻译《捕鼠器》的过程,也不如想象中那么容易。我在以下两方面的努力也许值得提一笔:其一,该剧完全在同一场景中发生,因此舞台上的走位显得极其重要,而英语中代表方向的副词和介词又往往存在众多歧义,所以在把握那些琐碎而精细的舞台说明(哪扇门通哪一道楼梯、哪个演员往哪边绕圈……)时,颇费了一些周折。其二,戏剧是拿来演的,台词是拿来念的,所以我经常一边下笔一边朗读,颇有些“自说自话”的架势。如果落实到具体的表达技巧,那么或许可以这样概括:一些长句和容易产生歧义的句子,我都在自认为合宜的范围内尽量做了口语化的处理。这一次,对于人物语言之“可听性”的推敲,我花的心思,要比以前翻译的所有小说都更多些。

                                                                                                            译者

                                                                                           二〇〇七年五月 


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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